单继刚:燕园不远(修订合集)

【题记】

    人上了岁数,大概喜欢写回忆录。反过来也可以说,喜欢写回忆录,大概是一个人上了岁数的标志。转眼之间,由初入北大读研时的“年届而立”到如今的“已知天命”,20多年时光,悄悄从指缝中溜走了。这三篇小文的写作,始于2021年末,终于2022年初。也就是,始于我离开北大20周年之际,终于北大马克思主义学院即将迎来建院30周年之时。

    三篇小文写成后,于微信个人公号“俯仰诗文”刊登,并分别发给导师李士坤先生和好友李少军教授征求意见。他们都是马院的“老人”,少军兄还是谢龙老师和赵光武老师的弟子。导师读后写来一段文字:“继刚你好,大作拜读了。总的来说留下这些痕迹还是很美好的,值得珍贵的。你在北大六年,不论如何应该是人生中的美好年华。年华似水,我品尝之后觉得太淡了一些,还是可以细细回味,咀嚼出一些更有味道的东西来,就比如你的论文答辩,我都是请的当时哲学界名师,校外的如陈先达等。再如读原著这一块内容是可以写得更充实些。”少军兄说:“你的文字,引起我美好的回忆”;“谢龙老师和赵光武老师(那部分)都实事求是”;“赵老师你听讲时已一百余次了,他到2018年结束,周六下午的‘哲学与现代科学技术’共四百余次”;并指出了我的一个明显笔误:马克思主义主义学院当时在法学楼(现在的理科5号楼)5层而不是4层。

    我吸收两位老师的意见,将三篇小文修订扩充后,合成一集重刊,纪念母院建院30周年。

 
 

    

    燕园因燕京大学而得名。1952年,北京大学由沙滩红楼迁入燕京大学旧址,沿用了燕园的名称。道在燕园,道不远人,燕园不远。

 

准考

 

    2021年,是我从北大获得博士学位后入职中国社科院哲学所20周年的年份。早就计划写一点纪念性的文字,因杂务缠身,一直未能落笔,也不知从何说起。2021年马上就要过去了,再不动笔就来不及了。前阵子收拾房间,意外发现1995年考研的准考证。这两天刚好又逢考研日(12月25、26日),就从这张准考证说起吧。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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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5年北京大学准考证
 
    准考证包含以下信息:证号:00123049;姓名:单继刚;所在单位:山东泗水一中;报考单位:北京大学;报考专业:中国哲学(宗教学);考试日期:1月14、15、16日;考试科目:外国语(英)、政治理论(文)、中哲史、西哲史、宗教学原理;考试时间:上午8:30-11:30,下午2:00-5:00;考试地点:曲阜师范大学研招办。除了证号和考试地点之外,其他信息和94年的准考证是一样的。也就是说,连续两年,我报了同一所学校,同一门专业,同一个方向。
    作为中学英语教师的我,如何想到要报考北大哲学系中国哲学专业呢?
    我的家乡泗水,文化底蕴相当深厚。据王献唐先生考证,伏羲、舜皆为泗水人。庄子《应帝王》把两人分别看作“无为而治”和“有为而治”的代表。在孔子眼中,舜其实也是无为而治的。“无为而治者,其舜也与!”(《论语·卫灵公》)孔子的出生地尼山,在行政区划上曾隶属泗水,所以泗水的很多机构都冠以“圣源”之名,如圣源中学、圣源书院、圣源酒店等等。孔子多次游历泗水,并在泗河岸边发出“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”的感叹。如今,人们在泗河源头泉林立了一块“子在川上处”的石碑。以忠勇著称的孔子弟子子路也生活在这一带(卞邑)。有刺虎之勇的卞庄子曾担任过卞邑大夫。朱熹把泗水视为礼乐教化的理想国,其诗云:“胜日寻芳泗水滨,无边光景一时新。等闲识得东风面,万紫千红总是春。”
    传统文化润物细无声,百姓日用而不觉。泗水的婚丧嫁娶、人际交往,繁文缛节特别多,明显受到儒家文化的影响。但是,也有不少人喜欢逍遥自在、悠哉游哉的生活。儒、道之外,佛教文化也占有一席之地。境内安山寺,始建于唐贞观年间,明清三次重修,乃东鲁著名佛教古刹。
    1986年,我入读济宁师专英语系。一个偶然的机缘,接触到《庄子》的一些章节,立刻被其华美的文学色彩和富有哲理的典故深深吸引。现在回想起来,我与庄子产生共鸣,其实是因为庄子所介绍的那些哲学观念,非常符合我对理想生活的想象。阅读之余,我刻了几枚印章,无为、顺其自然、庄子半身像等,盖在课本上,可见痴迷之程度。读罢庄子,又自然地进到老子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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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看就知道是个文学青年
 
    1988年师专毕业后,我被分配到泗水一中工作,担任高中英语教师。90-93年,我参加了曲阜师范大学英语本科专业的学习。学习期间,经常去逛鼓楼附近的新华书店,买了很多书。《论语》、《老子》中英文对照版,曹础基《庄子浅注》,汤一介《儒道释与内在超越问题》,方立天《佛教哲学》,以及《中国传统人生哲学纵横谈》等著作,应该都是那时候买的。这三年,我的阅读兴趣从道家扩展到儒家、佛家,遇到的理论上的问题也越来越多,于是萌生了系统学习哲学的想法。
    英语是我的专业,教授英语是我的职业。我热爱我的专业和职业,也能从教学中享受很多乐趣和成就感。我很庆幸选择了这个专业,它不仅向我打开了一个了解西方文化的窗口,而且,功利地说,短期来看它使我在备考时不必在此科目上花费时间,长期来看则为我以后阅读西方哲学文献打下了良好的基础。然而,这个专业并不能解决困惑我的人生目的、意义、价值问题以及我感兴趣的其他各种“大问题”,另外,我也必须承认,读中国传统哲学著作比读英语著作能够带给我更多的宁静和愉悦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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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荣的人民教师
 
    在我的印象里,北大哲学系是中国最好的哲学系。这是我报考北大的第一位的原因。实际上,除了北大哲学系,我所知道的其他高校的哲学系非常有限。不管是哪个哲学系,对我来说都是完全陌生的,也不存在哪个好考哪个不好考的问题,反正一切都是从头开始。我鼓励自己,北大哲学系不一定是最难考的,只要不考数学,就好办,大不了多考几年,反正现在有工作,实在考不上也无所谓。
    得知我考研的想法后,妻子非常支持。在繁忙的工作之余,她承担了全部家务和照顾孩子的重任,尽可能多地给我腾出时间。在我懈怠的时候,她也给予督促。
    从我服务的学校方面来讲,当然是希望教师队伍越稳定越好,特别是骨干教师队伍。学校对我很信任,连续几年安排带高三毕业班。学校不鼓励教师考研,一是怕耽误工作,二是怕万一考上,会使学校陷于两难境地。放人,心有不甘;留人,留不住心。那时还没听说中学教师有在职读研的。有的学校确实发生过因为教师考研和学校闹矛盾的情况,要么制造困难不让考,要么考中了不放行,要么虽然最后放行了,但闹得不欢而散。感谢老东家,在我报名以及后来的考试、转关系等环节尽可能地提供了方便。同事丁建海老师也提供过宝贵的帮助。这两年的考研,我都是利用业余时间学习,一点也没有耽误教学,所带班级的高考成绩让学校领导满意。
    对于能否通过北大的考生资格审查,我没有太大把握。虽然修完了本科课程的学分,但由于教学任务繁重,我没有写论文,故只取得了毕业证而未取得学位证。中学教师,函授本科,无学位,又是跨专业,能够通过审查吗?即便通过,是否算作同等学力考生(这个问题在复试的时候会变得非常重要)?直到有一天,准考证真的发下来了,这才感到踏实。感谢北大哲学系,特别是负责招生的老师,恩准我考北大。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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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生活意义的思考使我走向哲学
 

 

立雪

 

    《宋史》记载,进士杨时,醉心于学问,不愿做官,跑到河南颍昌拜程颢为师。程颢去世后,又跑到洛阳拜程颢的弟弟程颐为师。那时,杨时已经40岁了。初见程颐时,程颐正闭目养神,杨时便恭敬地侍立一旁。等程颐察觉的时候,门外的雪已经下了一尺厚了。这便是“程门立雪”的故事。我把这一篇的题目定为《立雪》,取“在恭敬中等待”之意。 
    《景德传灯录》有个更猛的“立雪断臂”故事。僧人神光,听说天竺达摩禅师住在少林寺,于是前往拜谒。达摩面壁端坐,不予理会。腊月二十九日夜,天降大雪。神光伫立雪中,以示其诚。天明,积雪过膝,达摩这才问其来意。神光表达了跟随达摩修行的愿望。达摩担心神光只是一时冲动,略有迟疑,神光遂以利刃自断左臂。达摩知是“为法忘形”的根器,就留他在身边,取名慧可。慧可此时的年龄也在40岁左右。 
    我27、28岁考研,与应届本科生相比,是年龄偏大,不过,与上面两位先贤相较,也不算太晚啊。 
    确定了目标之后,就启程出发了。但是,谈何容易呢?那个时代,信息很不发达,泗水这样一个小县城,就更不用说了。与考研有关的信息几乎等于零。没有老师可以请教,没有同道可以探讨,图书资料也极度缺乏,真可谓“孑孓踯躅,砥砺前行”。 
    所以,任何来自专业人士的帮助尤其显得珍贵。这里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,孔红,同学孔静的妹妹,当时在南开大学哲学系读研究生,不仅帮着找教材,还赠了不少专业书。除书信交流外,她放假回家乡的时候,我也到她家去拜访过,当面请教一些问题,谈一些见解和想法,她的态度亲切友好。 
    在同事、同学、朋友的帮助下,我收罗到不少参考书。中国哲学史教材有任继愈主编《中国哲学史》(四卷本),萧萐父、李锦全主编《中国哲学史》(上下册),孙叔平《中国哲学史稿》(上下册),姜林祥、苗润田《中国哲学史》;西方哲学史教材有冒从虎等《欧洲哲学通史》(上下册),卢良梅等主编《欧洲哲学史简明教程》;宗教学教材有陈麟书编著《宗教学原理》,赖永海编著《宗教学概论》,罗竹风主编《宗教学概论》《宗教通史简编》;等等。另外,订阅了中国人民大学复印报刊资料两种,《哲学原理》和《外国哲学与哲学史》。 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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韦编三绝

 
    我家东面有一片小树林,夏天我常去那里读书。路过的羊群好奇地看着我,往往伫立不动很长时间,放羊的人也好奇地看着我,把鞭子甩得啪啪响,撵着羊群往前走。冬天,我读书的地点主要在厨房。那里安静,还可以顺便为炉子添炭。 
    94年是在济宁电大考的。别的都还可以,唯独西方哲学史这门课,只复习到德国古典哲学,有两道共计40分的大题是现代西方哲学的,无从作答。除了答题之外,我把三门专业课的试题全部抄下来,打算带回去好好研究。终于见到真题了! 
    这年的总成绩是314分。尽管个别科目受限,但这个分数给了我很大的信心。 
    接着备考。又收罗到刘放桐等编著《现代西方哲学》、宗文举主编《现代西方哲学导论》等著作。教材之外,也看其他读物。除了上一篇提到的在曲阜购买的那些书之外,还阅读了郎擎霄《庄子学案》、傅伟勋《从西方哲学到禅佛教》、业露华《佛教历史百问》,以及礼山、江峰编著《禅宗灯录译解》等等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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泗水滨
 
    寒来暑往,白驹过隙,转眼又到了考试时间。这次的考点选在了曲阜师范大学。几个同事一同去,住在大学招待所里。安顿好之后,其中一个同事提议,我们出去喝点酒吧,解解乏,利于睡眠。大家都同意。结果,这顿饭我吃坏了肚子,一夜没睡好。 
    第二天昏昏沉沉地上了考场。英语和政治发挥都极为一般。政治选择题要求用钢笔答,我用了铅笔。出了考场后,大家一交流,我的沮丧之情可想而知。有的同事考得也不理想,打道回府,我差一点加入他们的队伍。这时,脑海中金句浮现:来都来了……。第二天状态有所回升,最后一天才真正找到感觉。比较幸运的是,今年的考题有些是和去年重复的。 
    3月份成绩下来了。英语不及去年考得好,我最担心的政治考了60分。好在两门课都过了线。后面三门,也都过了线,一门比一门高,最后的宗教学,竟然考了90分。总成绩好像是343或345分。 
    4月12日下午,在同事的提醒下,我打电话到北大哲学系,询问是否进入了复试。办公室李明珍老师接的电话。她说,给你转到马克思主义学院马克思主义哲学专业了,那边发复试通知,并给了我一个马院办公室的电话号码。电话打过去,是刘士杰老师接的,京腔京味十足,说15号复试,通知早就发出来了,挂号寄到你单位,应该到了吧。 
    放下电话,我马上去问管收发的老师,一查,没有。挂号信因为登记手续繁杂,所以走得非常慢,可能还在邮局。正好大姐在那儿上班,赶紧请她帮着寻找。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找到,果然在邮局,还没来得及分发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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复试通知书
 
    那时泗水到北京,要去兖州坐火车,车次少,票难买。找人问了一下,近两天到北京的车票全部卖光。怎么办?一打听,济宁有发往北京的长途汽车,又赶紧联系在济宁工作的大哥,请他帮着买票。这趟车每天中午发,第二天凌晨到,时间是来得及,但有时候会因为天气、客流等原因停运。14号千万不要停运呀—— 
    还好,长途车准时发车。走104国道,一路颠簸。我随身带了一本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的书,也没怎么看。凌晨5点左右到达永定门长途汽车站,然后转乘公交车去北大。我从西门进校园,映入眼帘的是漂亮、气派的中式建筑,还有华表,当时心里挺纳闷,华表不是天安门才有吗,这里怎么会有华表?一路跟着人流,一路打听着,走到位于法学楼5层的马克思主义学院。 
    面试的三位老师,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应该是当年招生的李士坤老师、张守民老师和赵建文老师。每人问了一个问题。记得我答完一个问题后,好像是赵建文老师说,你讲的都对,但都是教材上的东西,能不能说点新鲜的?我当时很震惊:教材上的话不就是真理吗?除了教材上的话还能说别的话?因为是等额复试,问题并不太难,时间也不长。我一直担心会有加试,结果也没有。面试完毕,当场宣布录取。一同录取的还有盛继洪、张瑞芝。一个比我大,一个比我小,我自然地成为“二师兄”。感谢北大马克思主义学院,特别是参与复试的老师,恩准我读北大。
    怕耽误教学,复试结束后,我立即赶往永定门长途汽车站,买了下午的返程票。回去时的心情和来时大不同。晚上,看着天上的明月慢慢地升起来,照着绿油油的田野不断向后退去,我半躺在座位上,思绪飞向未来……
 

 

入室

 

    《论语 •先进》记载孔子的话,“由也升堂矣,未入于室也。”古代住宅多为堂室结构,堂在前,室在后,孔子的意思是说,子路的学问已经不错了,只是还不够精深罢了。通过考研这段时间的学习,我觉得在哲学方面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,自感已经跨进厅堂之内。北大六年,用功未敢稍懈,到毕业时自感已经入室,学问大大前进了。 
    入学不久,我被分在李士坤先生名下。上一篇也提到,在复试的时候,我与李老师首次见面。但我们的结缘,其实在那之前就开始了。李老师当时是马克思主义学院的副院长,参与了招生工作,我能从哲学系转到马院,可以说是李老师“要来”的。入学以后,李老师为我制定了详细的培养计划,并对读经典著作提出了具体要求。李老师住在燕北园。有一段时间,我每两周就到李老师家汇报一次读书情况。在李老师的督促、教诲和指导之下,我把《马克思恩格斯全集》通读了一遍。以“马克思、恩格斯的宗教观”为主题,摘了整整三大本笔记,为硕士论文奠定了扎实的文献基础。有时,中文翻译不太容易看懂,我就查阅英文版本,反而更容易理解。在领略马克思、恩格斯波澜壮阔思想伟力的同时,真的获得了许多不同于教科书的东西!拿到硕士学位以后,又有幸跟李老师读了三年,取得博士学位。读博期间,以“马克思、恩格斯的社会进步观”为主题再一次通读了《马克思恩格斯全集》。今日之我能够以哲学为业,首先要感谢恩师李士坤先生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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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老师和我
 
 
    马哲专业必修课,硕士阶段主要由马院的老师开设,博士阶段主要由哲学系的老师开设(马哲专业博士点设在哲学系)。赵光武、赵家祥、施德福、陈志尚、张翼星、李士坤、谢龙、张守民、赵建文、陈静、林娅、杨河、黄小寒……这些老师的课程为我筑牢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。此外,选修或选听了杨适老师的古希腊哲学、朱德生老师的德国古典哲学、张祥龙老师的海德格尔专题、张文儒老师的社会主义辩证法、冯国瑞老师的信息科学与认识论等课程,让我更深切地感受到哲学的魅力。 
    黄枬森老师已经不再开课,但偶尔开讲座。95、96年正是实践唯物主义讨论最热烈之时,辩证唯物主义与实践唯物主义之争已经走到前台。黄先生认为实践观点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观点,而非首要观点。当时,我在心理上是倾向实践唯物主义的,觉得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体系太陈旧。20多年过去了,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体系屹立不倒,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。赵光武老师主持的“哲学与现代科学技术”系列讲座已经持续了一百多期,非常有影响,我也去听过若干次。谢龙老师组织过不少讲座,延请了不少名师。季羡林先生、张岱年先生的讲座就是谢老师安排的。
 
 

 

与季羡林、张岱年先生合影

 
    最大的乐趣是淘书。常去的书店有风入松、万圣书园、国林风、二酉堂等。虽然这些书店的书都打折,甚至有一些特价书,但对我们学生来讲,还是嫌贵。买的最多的是二手书。平日里去东门外旧书摊淘,周末在校园书市淘,毕业季到跳蚤市场淘,图书馆处理英文二手书时也淘来不少宝贝。六年间,大约淘了7、8百册。不夸张地说,写硕士论文和博士论文时,根本不需要去图书馆借书,使用自家文献就足够了。当然,这里说的文献也包括电子文献。那时,卖光盘的小商贩很容易进北大,从他们手上购买了《马克思恩格斯全集》等大量的电子书。 
     六年下来,在学术上取得了一些成绩,略作盘点。 
     独立或与人合作发表学术论文3篇:《论人本主义精神分析学与唯物史观的本质区别――弗洛姆与马克思如何回答同样的问题》《<西游记>中的儒释道观》《社会进步观念在近代欧洲的兴起》。其中,第一篇是我的学术首秀,发表后被中国人民大学复印报刊资料《外国哲学》2000年第3期全文转载,属于“高开”。第二篇发表于文学类核心期刊《明清小说研究》2000年第1期。第三篇是我博士论文的一部分,也发表于2000年。 
     第二篇论文要单独拿出来说一下。这篇文章挺长,大概1万3千字。写好以后,请人录入电脑,然后打印出来。那时电子邮件还没有广泛应用,电子文档格式也不统一,投稿方式基本是邮寄纸质文本。对方收到稿件后,再录入电脑,进行编辑。记得投稿后不久,就收到了校对清样,我修改后还未来得及返回,文章就发表了。为什么会比较快呢?我猜,除了文章本身的因素之外,似乎有两个因素也起了作用。投稿时,我附上了一封信。这在当时是常见的做法。不太寻常的是,这封信是用毛笔写的。对方也许以为我是一位老先生吧。再有,文章署的作者单位是北京大学社会经济与文化研究中心。这个名字挺唬人,其实就是马克思主义学院对外使用的一个称呼。我读书期间,经历过不止一次学生要求学院改名的风波,认为马克思主义学院意识形态性太强,不利于对外交往,不利于发论文,不利于找工作。虽然都被驳回,但作为妥协的结果,学院增加了一块牌子。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是全国高校第一家,自然有个被认知和接受的过程。现在,情况大不同了。各个高校的马克思主义学院不仅理直气壮,而且还有些许的优越感呢! 
    受聘担任北大团委理论研究室课题组组长(1998),负责五四精神的再研究与再阐释;参加谢龙老师课题组关于西方马克思主义人本主义传统的讨论,重点收集法兰克福学派的资料。这个课题是黄枬森老师人学研究计划的组成部分。我的那篇比较弗洛姆和马克思异同的文章,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写的。 
    获得北京大学光华奖学金(1997),北京大学五四奖学金(1999),被评为北京大学三好学生(1999)。获得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学术节优秀论文一等奖(2000),北京大学挑战杯三等奖(2000)。
 
 

 
在北大获得的部分荣誉
 
    完成硕士论文《从马克思的宗教批判看唯物史观的形成》和和博士论文《论社会进步》。硕士论文请的外审专家是人大的陈先达老师和许征帆老师。我把论文送到两位老师家里,并当面请教了一些问题。两位老师和蔼可亲,耐心地回答了我的问题。后来的书面意见对论文也给予了充分肯定。记得两位老师都住在静园,家里很简朴,书特别多。论文缩略版最近以《唯物史观创立之谜:批判的困境及其消解》为题发表,并被人大复印报刊资料《哲学原理》2021年第4期转载。参加博士论文答辩的校外专家有中国社科院哲学所王锐生老师、人大梁树发老师,院外专家有赵家祥老师、郭建宁老师。他们提出了宝贵的修改意见。论文2004年由沈阳出版社出版,在编辑建议下题目改为《作为意识形态的进步话语》。无论是硕士论文还是博士论文,观点形成后至今没有变化,可谓“吾道一以贯之”。 
    此外,曾担任博士生党支部书记,组织过一些学术活动和大型集体活动,协助院党委处理过一些较为复杂的事情,得到了一些历练。副书记侯玉杰老师后来常提到院里想把我留下而未果的遗憾。其实,我也感到很遗憾。当机会来临时,我已经与现在的东家签约。那时的我不了解就业协议的性质,对“契约”有执念,如果当时能够破除执念,其实完全可以做出不同的选择。 
    感谢在燕园遇到的每一位老师。博士毕业的时候,我觉得已经圆满具足。2017年,我回北大参加马院“建院二十五周年暨第三届院友大会”,当被问到在北大读书最大的收获时,我毫不迟疑地回答,学术自信。大道相通,无论是马克思主义哲学,还是中国哲学,还是西方哲学,都让我体悟到智慧的力量。我自认为是一个辩证决定论者,儒家的"尽人事而知天命″,道家的"无为而无不为″,佛家的"随缘就化″,黑格尔的"历史与逻辑相统一″,马克思主义的"尊重客观规律与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相结合″,都可以成为方便说法的资源——不造作,不折腾,瓜熟蒂落,水到渠成。即使各家理念相悖,也不应简单地做非此即彼的选择,而应考虑亦此亦彼的可能性。即使不存在这种可能性,也要注意发现各种观念的积极意义。即使不能发现这些意义,也要从假定它们具有开始。这就是理解的"善意原则″。窃以为,得道,意味着更包容,而不是更偏执。 
    毕业20年了,燕园的景物还是时常在梦中浮现。文末附上拙作《未名湖初春》,寄托对旧日时光的怀念。“东风渐,柳芽现,波光起,塔影乱。鸟投林,鱼翻空,有石舫,破残冰。小桥外,湖心岛,花初开,春正好。细雨来,撒幽径,钟声响,绕晚亭。明月出,生薄雾,寒灯照,止喧闹。 昔神庙,供花神,今所存,唯山门。四扇屏,掩树丛,题写者,爷乾隆。临湖轩,白玉兰,为君折,香如昨。最寂寞,是斯诺,葬于斯,无所归。多少事,恍如梦,石五供,为见证。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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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初入北大时于未名湖畔留影

 

作者简介:单继刚,1967年生,1995年考入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,攻读硕士学位,1998年毕业。同年,继续在北大攻读博士学位,2001年毕业,是(北大也是全国)马院马哲专业第一个全日制博士生。导师:李士坤教授。